價值 @ 梨子的部落格--梨山阿生果園

又是進入深濃夏日時節，梨子樹的葉子轉變為深穩沈重的顏色與形態，漸漸變成厚重帶點風霜的表面不再油亮閃耀，卻有著一股孕育著生命的沈靜踏實感，二個多月來上山下山來去匆匆，山上的套袋工作全部找工人代做著，心裡卻無滋無味的連下雨的天氣也覺得舒展不開來，也許，只有親自走向園子裡親手去照料一粒粒的果實，揮汗整理梨樹才是心裡真正得到放鬆和休息的時刻吧！

於是我總是早起採豆子，趕在露水剛照到太陽的時光穿梭在葉片摩娑的豆子小徑中，翻找一串又一串像吹氣球一樣快速成長的粉豆豆莢，身上沾滿著清涼的露水和草屑，聞著淡淡的豆子味從摘採的手指尖傳來，那一行行一串串的豆徑治療安撫著我連日奔波的心，而人也像著了魔一樣，在緩慢重覆的操做中，一遍遍的走著尋找著，進入深深的忘我之中漸漸清明起來！

我想著，人的價值該用什麼角度去定位？剛上山時非常厭煩整園的果子必須一粒一粒的套上紙袋保護照顧，一整個小時一整個上午，一整天一整個星期乃至一整個月….我做著同樣反覆的工作。不慎被訂書針刺入指尖的刺痛，梨葉總是遮擋視線的煩擾，沒有新芽帶給我的期待與暇想，沒有純熟的手藝帶來的欣然與成就，沒有採收時飽滿果實握在手中的喜悅，更沒有整理果園坐看閒雲的悠閒，沒有從前工作上的亮眼頭銜，也沒有讚美的言語和目光…….壓縮了三餐和睡眠甚至和孩子相處的時光，就為了梨子必需趕在季節結束之前完成套袋的工作，而再怎麼自認聰慧富有浪漫樂觀情懷，手上的紙袋也不會就此讚嘆臣服，再怎麼努力也遠遠落後在口嚼檳榔閒坐樹下喝保力達唱歌說笑的原住民，沒有取巧的餘地沒有四兩撥千斤的方法，只能按步就班只能拖著牛步一寸一寸往前進…..再怎麼追提仍然是全梨山第一名，第一名的慢…..，第一名的來不及！

過了十一年的現在，當我略略估計自己套過的袋數己近百萬，恍然明白那一份手藝上的磨練，雙手及整個身心的學習原來就在這樣的反覆交替之中，而當初想要抗拒的工作，竟然讓自己就此進入農人的世界農人的心裡，當體認來自於雙手當寧靜來自於不斷加強近於逼迫的付出，當心安之若素當身體本能的配合著套袋的動做配合著陽光照射的角度，當我不再遠遠落後在山上的鄰農之後，當我欣然迎接每一年套袋季節的來臨並開始品味起套袋和羽化的浪漫思緒時，我知道自己是道道地地的果農了(但我還是沒去掉骨子裡的浪漫…..)！

農人的價值感不求自來，磨平的心浮氣燥是最有質感的回饋，而那一份當初的怨嘆及難為都成為一道明顯的標記，標記著自己生命中不同的里程碑。

而反觀現在，不知何時身上已烙印著合格印章(請別想像成你家裡那一鍋紅燒*肉的東西......)，那一份驕傲就是最有價值的報酬！

在這一百多天的變動裡，來來往往的車陣和高速公路的奔馳中，我告訴自己那是另一份等待合格章印的考驗與耐力賽，我當然怨懟不平過，也痛心哭泣過，為了生活上孩子的不安定而心慌意亂過，為了別人的惡意或強加的善意心煩意亂過。但，反觀自己很快的找到寬慰，找到內心的安靜之後是充滿對生活磨練的感謝，對自己又重新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