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開夜車從宜蘭上山,和阿生天南地北的聊著,從沙塵暴的落塵量聊到山路上的雲霧,又從朋友家裡的一條石板道聊到物理學 家費曼 先生的科學審美觀,再聊到生活的眼光和心態…..,扯到中國人水墨畫的風格,枯枝殘花的美感,半片山河的留白及獨釣寒江的那個老阿伯…..阿生對水墨畫家遺留下來的千古名畫大發議論,我則哈哈大笑的恭維他的農人美學觀。


夜裡的山路黑暗蜿蜒,轉過一個山頭第一眼看見梨山街上的燈火,那一刻,你不會大發議論探討光害矇矓了多少天上的星子,你只知道山上的家快到了,大街上的路燈是為了那一個晚歸的山人而留著,家裡,還有一隻老狗在殷切盼望你的歸來!




(3月24日梨花盛開,至今已長出新葉,又是一個春天的開始)






(野地裡的石楠花)






對於美與藝術為何?這一個話題斷續穿插在我與生十多年的婚姻生活裡,這一次特地溫習了 朱光潛 博士的「談美」,其中有一段很貼切的比喻:


我們對於事物的看法與詮譯取決於你個人主體經驗的建構與視野。例如:三種人來看一棵古松;木商看到一棵可以用來做某事,值多少錢的事;植物學家看到,針狀、果為球狀、四季常青顯花植物;畫家用知覺看到一棵蒼翠、勁拔的古樹。它的形象,隨觀者的性格和情趣而變化。






(福壽梨花開,福壽梨也就是蜜梨,帶紅色的嫩葉是她的特色)









打開電腦看見許多出國賞花的旅行社廣告,我想著果園裡正盛開的桃花,盛開起來也不差啊,如果種上一整排,一兩年不去修剪枝條,要開成像櫻花一般應該也不算太難,但農人的心就是無法做到不去剪枝,不去整理雜亂的細枝,不去計較那一根枝條不去除明年就會長得太強勢而影響到生長和結果……..







(家花,藍眼菊....嗯....有點野放狀態了...)




(野生的石楠花)








所謂的農人美學,當然不能以藝術的角度來品評,而要以一個果農的身份來「看見」一幅美好的風景。在這個觀點上,我與生是可以很快達成共識的!


馬遠、夏圭、八大山人的水墨留白以及蒼松枯木,失根的蘭花或者是盆栽之中刻意培植的舍利幹,(尤以後兩者,在農人眼中簡直叫人髮指…….尤其是以果樹維生的我們)




(多年病蟲害的侵襲之下,梨樹常造成內在木質部中空的情形,這是9年前我們初接手果園時,前人處理樹木傷口不當下的痕跡.....)












(半枯的鐵杉木,大巧不工的天作)







(鐵杉林)








(樹木的生命是很堅韌的,只要小心管理,這樣的果樹仍然可以開花結果,只是,留果量要注意!)







(一路盛開至秋天的情人菊)




(雪梨花開放,有別於蜜梨花的濃豔,雪梨花較淡雅些)









今年,我們請了工人來為梨樹「刮樹皮」,梨樹的老舊樹皮就像我們皮膚上的老舊角質一樣,不但會堆積在表面上讓人看來氣色很差,還會滋生許多的病菌;在果樹來說,也就是會窩藏很多的害蟲及蟲卵,大至天牛、蛞蝓等,以樹液或樹葉維生的昆蟲,小至造成木質部腐壞中空的細菌和病源菌。













電視廣告裡去角質的用品不勝枚舉,擦的、洗的,敷的各顯神通,用過的女明星各個皮膚吹彈可破。在山上,我們比較原始一點,選擇上也很單一,雖然不能使用果酸或是各種磨除角質的天然A材質,但我們還是有專門給大樹去角質的器具樹皮刮刀!



















由於農人追求的是「健康美」,所以,雖然老舊樹皮留在樹幹上甚至長出一層青苔來,在藝術家的眼中看來有著蒼桑之美,但看在我們的眼中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農人的美學觀並不是一種純粹的藝術美學,我們的心裡有盤算有計較,有利益的考量,也有投資報酬率的評量,在種種因素限制之下所產生的美感,就不是那麼單純的美而已了!






(刮除老舊樹皮之後,阿生緊接著除草,春天的農事一件接著一件)







(這一株梨樹頗讓人擔心,基部被侵蝕的只剩一丁點立足點.....)





(傷口處形成傷癒組織,這樣的癒後情形算是很樂觀的)














生活的表象不也是這樣,山上的生活有清風明月,有春花秋實,有白露青草也有開闊大山好風好景。但也同時存在著揮汗耕耘勉力為三餐的現實面,歩歩為營的產銷計劃及順應天災的內部應變措施。更有產銷合一的壓力和現實面存在,如果,能夠單純的做為一個農人,而不必為民生大事煩惱,不必靠著農產來維持一家生計,務農,真的可以很浪漫很幸福!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 但使願無違。

——陶淵明〈歸園田居之三)



(新世紀梨花已謝,幼果青青)






中國田園派的詩人,不願被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雖然安於平淡安穩的日子,不需要清早挑著菜蔬去街上吆喝招攬生意,不用到市場擺臨時攤販被警察追,不用被抽保護費也不會被客訴,他「種豆南山下」也不願「草盛豆苗稀」啊!


雖然引用了 陶 先生的詩句,但並沒有不敬的意思,對於陶先生我們是心往


之,誰不願「衣沾不足惜 但使願無違」。










我們看見的,是我們原本就想看見的,我們所感知的美或許不是純藝術與性靈所感知的「真美」,或許裡面摻雜著功利與優生學,投資報酬率與產能效能的換算。但是,身為一個農人,追求這樣的「健康美」,也算是恰如其份吧!


 


所以,所謂的美好和美的境界仍是存在著差異,農家的美好摻雜著順應天候的甘苦和勞動之後產生的成就感,與自然拼搏不如說是學會謙卑和勤奮,吟咏自然不如說是在身與心的付出之餘,尋求一點超脫現實的解放!


 


人常是不滿意自己的境遇,而羨慕他人的境遇,這全是觀點和能度的差別。美和人生有一個距離,要見出事物本身的美,須把它擺在適當的距離之外去看。


節至--朱光潛談美


 


 


生活之中是否也存在著這樣的「眼界」?廣大而無所不能的媒體時常幫我們看,為我們感覺,也替我們做結論,我們也常常忘了該如何評斷思考。這世上的美與醜,好與壞,勝與敗、貧窮與富有,奸巧與平實,又有誰能站在最公正的角度去丈量!


想來,佛家與中外各代聖賢的「唯心論」與「唯物論」,都比不上自己真實感受的當下,十年農耕的「唯美論」來的真實啊!


 


謹盼望所有的朋友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看到農人真實的美學觀之後,也發現自己的生活之中,存在著城市美學、文化美學…….找到自己的幸福!






(情人菊盛開)





後記


果園的租約己順利談妥,我們這一回續簽了6年,謝謝大家的問候與祝福,能夠繼續走著自己選擇的道路,也能夠有您的陪伴與支持,我們衷心感謝,謝天、謝地,謝謝您~


 


wendy家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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